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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蓅云暗淡
 在风的上面奔涌着,仿佛硝烟…那习惯性低的卷曲帽檐,遮住了光,遮黑了他的眉眼,远远的,只能看到古铜色的半张脸…

 “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,就是这个逃兵。他就是给咱们全团抹黑的人,就是给八路军抹黑的人,就是不配成为军人的懦夫,他本人已经对逃跑行为承认,现决定对他军法从事…执行决…”

 杨教导员的声音,在乌云底下的操场上飘着,回响着…猛然间,队列的某一部分有点,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左推右搡地冲开身前的队伍,朝木台前拱过来,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叫唤着:“这不可能!

 姥姥的,胡老大不是逃兵!他娘的栽赃陷害,老子不服…没天理啊…”在罗富贵眼里,什么八路军,什么纪律觉悟,什么为人民服务,不如一碟咸菜来得实在,此时此刻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他慌了,本能地想冲到木台前去耍无赖。

 台上的杨得志一看又想闹事的那头熊,暗道炊事班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,指着罗富贵朝下喝道:“不像话还愣着干什么?把闹事的给我关起来!”

 一连和二连的兵都看了看各自的连长,没人动。三连里冲出十几个人来,乌烟瘴气一阵扯胳膊抱大腿,把罗富贵给住了。

 借着这个混乱的空档,马良冲到了木台前,双手抓着台子边缘,仰头朝台中间的人带着哭腔喊:“哥,你咋不说话啊?哥,你不是逃兵,你快说啊…你解释啊…”接着就被几个三连兵从身后扯住,任马良不停地喊着,挣扎着,连拉带拽,把他和罗富贵一起拖向距离操场最近的柴房关起来。

 而巍立在台中间的军人,从始至终没动过,连头都没低下过,静静的,根本不看台下,他的视线,一直望着灰蒙蒙的远方,注视着乌云奔去的方向,浩瀚苍茫…吴石头呆呆地站在队伍里。

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班长站得很高,高得全团人都能看得到,好像风很大,不知道班长是不是会冷。刘坚强静静地站在队伍里。

 他想不通,为什么都这种情况了,班长的身躯还能拔昂扬?这感觉很奇怪,刘坚强本以为自己会因此事而觉得羞愧,却出乎意料地没有,一丝羞愧感都没有,这不是抹黑的感觉。三连长郝平对此事持肯定态度,在他眼里主角是杨得志,出风头的是三连,至于胡义。

 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落后分子而已,一连长吴严从头到尾冷眼看着,不说话不做反应,这是涉及纪律的问题,至少他不反对。二连长高一刀对此事没有任何看法,只当看客,因为他根本就懒得去听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叫唤些什么,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胡义身上了。

 胡杂碎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…这种感觉高一刀也曾经有过,是在反冲锋之前,是在突围之前,是在阵地即将丢失之前,这感觉是…赴死之心。真搞不懂这个胡杂碎究竟是怎么想的。

 他这不是脑子有病么?高一刀看了看台上得意洋洋的杨得志,又歪头瞧了瞧在台下吆五喝六指挥三连维持秩序的郝平,心说如果胡杂碎真想当逃兵的话,你们抓得到么?

 瞅瞅你俩这个噜瑟样儿,凭胡杂碎现在这德行,如果没被捆着的话,如果他愿意的话,他一个人就能冲垮了你那纸糊的红三连。

 距离有点远,木台看起来小,但是那身影…就是狐狸杨得志的讲话声伴随着风声,隐隐约约地飘到闭室里。隙后的一双大眼睛,先是放出喜悦的光芒,然后充了不解,接着惊讶,最后变成了愤怒。

 哐哐哐…小拳头砸得屋门响。“赶紧开门,我要去见狐狸!”小红缨的声音在门后喊得又脆又亮,但是外面的三连战士不搭理。哐哐哐“快给我打开你是死人吗?信不信我要你好看?”门外没反应。哐哐哐…

 “王八蛋,姑要发威啦。”看门的这位,是杨得志特意从三连挑出来的模范战士。任小红缨在门里边越砸越使劲,越骂越没边儿,也得不到任何反馈,站得一个好岗,一对小拳头已经砸得肿起来。

 一对小辫子终于无奈地改变了方向,她爬上窗台,试图去蹂躏那些钉在窗口的木板,不顾手上的疼痛,使劲儿砸,不顾一次次跌翻在地上,重新爬上去狠命地踹。皮肤划伤了,膝盖跌破了。

 她全然不顾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,直到隐约地又听到声音:“…军法从事…执行决…”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凝固住了,瞬间漫溢晶莹。已经折腾得又脏又破的娇小身躯踉跄着爬起来。

 再次猛冲向屋门。咣…闭室的门被那个稚的小肩膀撞得晃了一下,门框上面的灰尘紧跟着落下一片。门里传来悲哀的哭声:“呜…求你了…把门打开…”咣…屋门再次猛地一晃,洒落的灰尘比前一次淡了。

 “呜…只打开这一次好不好…我以后不敢了…好不好…”咣…这次门框上已经没有灰尘落下了,哭声却比先前更加凄厉。“我有好多子弹…呜…我全都给你…”风,在不停地呼啸,闭室的门,被一次次地撞响,那响声越来越小。

 那哭声也越来越小,逐渐湮没在风中,却仍然无休无止地重复着。门外,一个八路军战士膛不为所动,警惕地了望着四方…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木台侧边角落里,齐颈短发不停的被冷风拨起来。

 摔在白皙的脸上,她不想去看木台上那个拔苍凉的军人身姿,她又忍不住去看。第一次见到的时候,他在门框里。

 他像是一幅照片,他冷漠,阴郁中带着一抹气,他像是不羁的狂风,野蛮拂过,只留下淡淡的男人气息,将照片刻成伤疤,永远留在女人心里,在树下村的夜里,他也在门框里,他像是一幅画。

 他淡然,平静中散发着凛冽,他像是巍峨的高山,泰然无视一切,只留下一个足的微笑,将画面凝固成水墨,永远画在女人心里。

 这一次,不再有门框了,他的背景是广袤的乌云,是苍凉无限,再也没有束缚,肆无忌惮地疯狂奔腾,仿佛在嘲笑无数仰望的目光,他,就和那乌云一样,晦暗,颓废,却又骄傲,张狂。

 仿佛,他随时都会化作乌云,被乌云带走,或者,他在等待着,被乌云带走,然后化作乌云。苏青的心里,渐渐开始感到痛。

 她无法再继续看这一幕了,莫名其妙的开始痛,这痛不是恨,不是怜悯,也不是同情,只是心痛,却不知道为什么心痛,你为什么要这样?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,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结果。

 你这个懦夫,为什么永远都在折磨我魔鬼,逃兵,败类,既然这么愿意死,那就去死吧…那颗痛着的女人之心,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,女人努力把目光移开那个逃兵,故意去看远方的苍茫。

 但是她的眼里进了沙子,那双冷丽的丹凤眼,润了,她发现那个逃兵的身影仍然停留在余光的范围内,是她故意留下的。

 她没有做到…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,指节变得苍白,指间沾染着清晰的蓝色墨渍,一片一片,像是蓝色的花…风沙漫卷,云暗淡,密集的观众无声肃立,这环境,这氛围,这感觉,让杨得志激动不已。  m.iG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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