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战士猛地仰倒
让他澎湃又陶醉,觉得自己像是一盏明灯,觉得自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。于是他不停地慷慨着,使劲挥舞并不强壮的胳膊,努力表现得义愤填膺,拼命想把他自己变成木台上的一团烈火,演讲得口干舌燥头顶冒汗,他浑然不知肃立风沙中的人们,仰望的并不是他,而是他身边的逃兵和头顶的乌云。
这个杂碎原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,没想到当逃兵也当得这么不要命,这逃兵让你逃成啥了?二连的战士们这样想着。
这个煞星天生就是个爱钻

闭室的,你说你都跑了,又返回来干什么,这么做可太嚣张了吧?一连的战士这样想着。台上是指导员,台下是连长,三连的兵没啥可想的了,一直在考虑这种情况下。
最后还要不要鼓掌?毕竟指导员可累得够呛。新兵们只是傻傻地望着,他们第一次知道:原来,逃兵也可以骄傲,也可以牺牲…就在杨得志为他的演讲画上句号的时候,就在操场上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,台下响起了一个清晰的声音:“我不同意。”
这句话仿佛一块抛出的砖头,猛然打碎了一块方玻璃,除了仍然毫无反应的胡义,无数惊讶目光瞬间投向声音响起的地方。
一个老八路,一边将手里的烟袋

绕在烟杆上,一边稳稳当当走到了木台之前,抬起

是皱纹的脸,看着台上的杨得志。没料到半路冒出个牛大叔,在杨得志眼里。
他不过是个倚老卖老的司务长,如今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,既能报仇,又是树立威望的大好机会,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搅合了,所以杨得志懒得多说,毫不犹豫地回:“事关纪律,你无权干涉。”
“这是大事,我认为应该等政委回来定夺。”“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,没必要!”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。”“我请你保留意见。”杨得志话说得貌似客气。
但语气是冷的,意思也很明显,是要结束对话。牛大叔短暂地沉默了一下,重新开口:“现在我以司务长的名义,要求召开临时干部会议讨论决定。”“是他本人主动承认,有什么可讨论。现在我的职务最高,我不同意你的要求。”
“那么,我以

员的身份,要求召开临时

委会决定。”这个要求杨得志无法拒绝了。
他紧皱眉头与牛大叔对视了一会,无奈地点了点头,除了政委丁得一,目前独立团有五个

委会成员,牛大叔,苏青,李算盘,郝平,杨得志。
会议人员不多,会议内容也不复杂,只要对牛大叔提出的意见表决就行了,所以操场上的队伍没有撤,仍然在操场上等着,木台上的胡义仍然雕塑般地站着。五个人离开人群一段距离,在操场一角站成一圈就地开会,虽然要开会决定。
但是杨得志心里还是有谱的,郝平这一票肯定是自己的,苏青的一票也应该是自己的,对李算盘这个人不太了解,如果他不傻的话,至少也该是个弃权票,这会议没悬念,虽然要求召开会议。
但是牛大叔心里没底,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,不只是为了小丫头,也因为在牛大叔眼里,胡义是个无

无求的人。
虽然他有很多毛病,可是绝对不是懦夫,牛大叔这么做,也是为了良心。郝平不时地回头去看操场,表现得不以为然,牛大叔知道他这一票不用想,肯定指望不上。
李算盘吊着一只空衣袖,低着头,一直在踩地上的一块小石头,牛大叔觉得他这一票是有希望的,至少他是个明理的人。苏青没看任何人。
她那双丹凤眼一直茫然地注视着苍茫远方,脸色非常不好,有点苍白,挂着冰冷,像是病了。牛大叔知道她才是最关键一票。
但是对她不了解,只知道她与杨得志关系

融洽,听说她对胡义的看法…很不好,想到这里,牛大叔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倒背着两手的杨得志一抬头:“咳,好了,战士们都在等着,咱们就长话短说吧,有谁同意牛大叔看法的,现在表个态,少数服从多数。”
“我同意牛大叔的意见!”杨得志的话音未落,一个声音就已经干脆地回答了。谁都没有想到,第一个表态的人是苏青,其余四个人都愣住了。
这一票来得太快了,同时又在意料之外,杨得志诧异地看着苏青无语了,牛大叔也

惑地看着苏青无语。苏青却不在意那两个人的目光,收回了放在远方的视线,转而直视李算盘。
原本打定了主意谁都不得罪,投个弃权票赶紧散会走人,没想到事情有了意外变化,让李算盘也无语了,他成了关键票,这要是再弃权。
那就是明显的和稀泥,让这个会散不了,就会延伸成讨论会,会变成两边不讨好,一句话就是一条人命,李算盘终于给出了答案:“我也同意牛大叔的意见。”

心兴奋全不见,兜头泼了一盆水,杨得志的心里嘁哩喀喳地响,正在裂成一块一块的。
犯人都摆上台了,自己红口白牙说了那么多,上蹿下跳演得那么累,到头来居然要毫无结果地散场,等待政委回来定夺?这回可是当着全团啊…威望又要碎

地?这苏青到底是为什么,她这是故意的么?
杨得志迷茫了,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这个女人,完全看不懂,女人心,海底针,现在信了。

天都是乌云,现在杨得志也和胡义差不多了,他

脑袋都是乌云,脸上说不清是青是白,想走都不知道哪条腿该先迈。
眼瞅着杨得志的眼镜片上已经没了亮光,郝平赶紧表态了:“那个要不,我看这样,既然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,那就改成一次教育大会,提高指战员们的思想觉悟,然后再散场,你们说怎么样?”
这是要给杨得志下台阶,保留一份教导员的颜面,其他人没什么可说的。
没多久,五个人回到了木台边,操场上窃窃私语的队伍立刻再次安静了。杨得志再次登上木台,与先前不同,这次他的小白脸已经彻底变成了小黑脸,拉得老长。
“…现经讨论决定,暂缓执行…但是,同志们,要借此机会,引起重视,展开自我批评,成为一命合格的八路军…”这回杨得志不挥胳膊了,没动力。这回杨得志不想多说了,没精神。
一个战士拿着一块栓了绳的大木牌来到台边:“报告,写好了。”杨得志一挥手:“给他挂上。”战士上了台,走到胡义面前,踮起双脚,端起牌子准备往胡义的脖子上套。
细狭的眼前出现了人影,遮住了一直静静远望的目光,胡义终于低下眼来,往那块木牌上瞅了一眼。嘭地一声闷响,胡义的头当面狠撞在战士的脸上,战士猛地仰倒,鼻孔里

溅着鲜血,直接倒飞下木台。
噗通…他捂着脸痛苦地翻滚在台下的地面上。咣当…木牌摔在一边,上面写着两个黑色大字:逃兵,呼…全场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,呆住了。
杨得志离胡义不远,冷不防被吓得一哆嗦,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落在台下的那块牌子,又看了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胡义,终于

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,厉声道:“这是要造反吗?还愣着于什么?给他挂上我看你还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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