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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落到鼻尖
 那些海鬼嚎叫着往岸边靠来,要将智深拖将下去,其中一个海鬼猛然跃出水面,就势要扑来。

 海鬼仅会扑咬这一招,只凭森鬼气害人,而那鲁智深又是何等浩然正气的人物,岂会怕它,当即提好禅杖,不管三七二十一,抡起来就打。海鬼情知惹不起,灰溜溜地潜回去了。鲁智深收好禅杖,招手道:“喂!

 兀那丑鬼,先别走,去给洒家把那个木筏推来,洒家要去对岸。”旁边忽的传来熟悉的人声:“哥哥为何在此地?”智深望去。

 只见一个模样似林黛玉的人慢慢走来,那人道:“我去叫来”一面说着,一面冲海面摇手,水上顿时涌出一堆煞白的毒蛇和耗子,把那木筏住,慢慢挪了过来。

 那人道:“哥哥,你看这海面宽阔,任意遨游,我陪哥哥乘舟赏玩一番,如何?”智深道:“洒家只想散步。”那人面堆笑:“既如此,也陪哥哥。”智深斜瞥她一眼:“辛苦你。”

 两人相伴而行,至岸径深处,愈发寂凉,眼见得半只蝇虫也无,再无旁物打搅,身边的女人垂下眼睛,模样羞怯,问道:“哥哥,你很为我着吧?”说着,慢慢解了排扣,出一片膛,就势要倚靠在鲁智深的肩头。鲁智深一把推开她,那人吃了一,倒在地面,懒洋洋地伸出手,夹着嗓说道:“哥哥,你不爱我了,难道我不是你的妹妹了么。”

 智深冷笑道:“方才进门时小仙说过,她姐姐早已移居大罗天,只可能出现在九天玄女身旁,不可能在这里,你这厮妄想鱼目混珠!说,为何假扮!”

 那人笑道:“我自作耍子,你好较真呀,真没意思,反正能变成相同模样,你又不亏,不如将就一下。”

 说着,就爬来扒他的衣:“哥哥体旺盛,威武雄壮,力大无穷,一定也有别人不知道的好处,让妹妹瞧一瞧…”只听她惨叫一声,当即被智深掀翻在地。

 智深瞪眼叫道:“俺见你是个女儿家才不动,一忍再忍,你别蹬鼻子上脸!”那人道:“对着这张脸你下得了手?你不就是看她貌美么,这样一张绝美的脸也不管用了?”

 鲁智深骂道:“呸!洒家岂是那等人!少来讨你爷爷打吃!”便拎起拳头要揍,那人见鲁智深油盐不进,完全不受蛊惑,不大惊失,这才死心了,脸上画皮慢慢褪去,出本来模样,化作一团冷气消失在空中。鲁智深嘴里犹骂,好一阵才消停。骂完了,也耍了拳脚,心情乍缓,疲劳顿涌。

 想吃酒了,最好是热的。因为妹妹只吃热酒,吃了冷的会心口疼,本来他不在乎冷热,为了照顾她,也渐渐习惯了只吃热的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大概是两年来没怎么吃过冷的,好像身体还更健实了,感谢她…想到这里,鲁智深自个发笑。到哪里去找热酒呢?他抱着这个疑问,开始朝更偏远处走去。

 前方出现了两个汉,一样装束,都戴着深褐色头盔帽子,褶皱护喉,披着黑色斗篷,间系着口袋似的宽大围裙,他们是哑巴,见到了鲁智深,默默尾随在后面,像两条忠诚的狗。

 走过冷的海岸,进入一道陡峭的斜坡,旁边轱辘轱辘地路过一辆马车。马车一溜烟地在泥泞的路道上俯冲,迅速驰上山冈的高峰后,渐渐力竭,便放慢至似步行,缓好了又往下滚,就这样不停地爬上爬下,重复七八次后,只余下泥土被马蹄踩踏翻出来的糜烂冷香,在干涩的空中招摇飘。马车消失了。

 身后的两个汉突然停下脚步,表情恍若睡后伸足懒般舒,默默地感受马车驰骋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扭曲的快与暧昧的阵痛。鲁智深看了他们一眼,愈觉诡异,却也懒得理会。

 斜坡后面是一座小山,山顶是一片黑黝黝的密林。地面上突然铛地一声冒出一群刀片,七倒八歪,姿势各异,无一例外尖锐地刺入泥泞的土地。

 一个没有五官的小男孩躺在路中间,又有一辆马车凭空出现了,前面坐着一个同样没有脸的马夫。马夫默不作声,挥动马鞭,尽力催赶以便榨干马匹的最后一丝干劲。车轮从男孩身上碾过去,整个人都给扁,肠子内脏都噗的一声迸出来。

 又被碾成臊子。男孩忍不住发出一阵好似夏天芦苇窝里的牛蛙一般柔和,好比小牛犊找咂儿吃时的哞哞声一般可怜又享受的声音。空气中,嘚嘚的马蹄声与疲惫的息声依稀可闻。马车和尸体碎片一同消失在夜幕里。

 再往前走,一种孤寂的心情涌上心间,感觉逐渐来到了世界尽头。天黑了,一轮金月悬在中天。月亮不断洒下沙沙的光粉,就像侍女为姑娘着眼妆一样。

 月光撞上了石头,石头迸破碎裂,溅出雪青色的石粒。玫瑰从石粒的边角处薄而出。玫瑰跟随着晚风四处漂泊。

 最后粘在了山脚下的河的脸上,跟随着水波翻滚出丁零当啷的声响,与鱼类的尸体一同封寂,变成一滩态的凝蜡,俯沉水底。

 八百年后,就和泰坦尼克号的船甲板融合为一,进行有机反应,彻底变成地球上一颗玫瑰的大疙瘩。山东消失了,一切都消失了。永远沉睡,永远消失。

 脚下峻峭的岩石,源起山巅的八百年后会遇见泰坦尼克的河,挟带下来的泥沙,黄昏和黎明,武松脸边的两道金印,整个大宋的人群,整个朝代的草木与芙蕖,都在哪里?全都消失了。

 一串串的葡萄,一粒粒的白雪,一颗颗的黄沙,鸦片,烟叶,金属矿脉,温室的地上羊齿类植物的斜影。

 亚当喉咙里水的清新感觉,古波斯的星盘,西班牙的纸牌,美洲的野牛,东北的老虎,澳大利亚的斗牛蚂蚁,隆起的赤道沙漠,夕阳美如孟加拉玫瑰的克雷塔罗,上万匹骏马的鬃一齐飞扬的锡林郭勒草原,消失完了。

 一百年后的但丁为天使般的贝雅特里齐所写的作品,四百年后的莎士比亚的戏剧,永远的万里长城,全都消泯不见。再也不能碰触这美好的一切。落,世代更替。林妹妹星鹭飞扬的黑眼睛。

 他的爱情。语言。五言律诗。镜子。五台寺。恒河的沙粒。庄子和蝴蝶。派的无限循环,被杨志的家传宝刀碎尸两段的铜币,一把戒刀的重量。老虎。鹰。古罗马历和军团。波斯人的象棋。代数学,生的关联,死的变化。

 在角落,在书本,在山坡,在嘴,在衣摆,在影子,在脚印,在眼睛,在余光,一切都在消失。消失无处不在。无处不在的消失,正消失着这一切。下雪了,直到世界尽头,只有他独自在飘着雪点的黑暗中穿梭。

 这雪就像是一群勾肩搭背的白面醉汉,摇头晃脑,嘴里不断咕哝,哼着走调的歌儿。醉汉在世界地翻滚。

 雪花如同鳗鲡一般飞旋,落到他的鼻尖,焕发出黑夜中难得的光芒。远处传来马车嗒嗒的声音,又勾起他刚才对男孩尸体的悲伤,他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去年,在一个春日的夜晚…  M.Ig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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