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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7章 它终于被征服
 韩钊没说什么话,尽陪我走了一路,一人吃下一个橘子。橘子吃完,他便往我背后拍了一巴掌,转身继续走他的了,那橘子垫进肚子,突然觉得饿了,脸也终于疼起来。

 我开始混日子。五十几人的一个班,我趴在四十几名变成了隐形人,我和巨蟒继续争斗着。从出生以来,我就征服了双手,征服了双脚,征服了眼睛,征服了嘴巴,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我的,那样的天经地义,那样的理所当然,可它不是,它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。大多数时候,它睡着。

 可有时候,却醒来,在行路时,料摩擦的时候,在奔跑后,大口灌下凉水的时候,在韩钊家,听着那台大录音机放出柔音细歌的时候…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,也羞于向任何人发问。它醒来之后,喉咙便干渴着,像是它在驱使我茹饮血,我想控制它,它却一点一点控制了我。

 后来,那滚烫的血越来越盛,哪怕它沉睡之时,也会有一股没来由的热在体内窜,我变得暴躁,易怒,一触即伤的火。无人的砖场变成了我息的领地,我把砖堆垒得高高的,四面八方,我藏在中间,好像躺在一口井里。

 子,茎直立起来,没有了紧绷的束缚,它自由地指着天空,彷佛也会大口呼吸,我平躺,手脚伸成大字,不再害怕羞,这一刻,我和它和平地共存,耳边响起一声声狗叫,可砖场是没狗的。

 我穿好子,踩着砖头爬高,往那处看去。砖场靠河,碎砖废砖在河边扔了一地,她踉踉跄跄地在废砖堆上走着,几次差点歪倒。河里有条小狗,起劲地扑腾,却在水中纹丝未动,她卷起腿,光着白生生的脚,踩进那条小河,一步一步凑过去。

 河水没过膝盖,卷起的子成了白用功,她不在乎,伸手托着小狗肚子,把住脚的破编织袋解下来,又一步一步上了岸,子上的泥水淅淅沥沥地在她的小腿上,被车轮碾过的雪。

 脚底被河里的碎砖戳破了,她一瘸一拐,她把脏兮兮的化肥袋堆厚,把小狗放进去,又拽来一大块石棉板斜搭在砖上,做成遮风挡雨的小窝。

 她走了,一会儿却又回来,手里拿着半个馒头,她喂了它,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,我从没见过她那个样子,她在班里的时候,是冰凉冷漠的学习委员,会干净利落地替老师把大红叉划在我们的作业上,毫无怜悯。

 我偷偷走过去,从石棉板的隙里看着那条狗,那狗认得好人和坏人,它往里缩去,对我呲牙咧嘴。

 小黄狗,被泥水得黑秃秃的,狼狈不堪,想撕咬,却不知该撕咬什么。藏在砖堆里,无人问津,肆意奔跑就会跌进河,然后溺毙,我想吐,我想把它揪出来,然后用尽全身力气,再把它扔进河里,我站着,下的蟒蛇低下了头,烧灼着血管的火焰也熄灭了。

 我留它在小窝里,没有再看它一眼,我知道她叫方颜,我当然能叫出班里每个人的名字,可那些名字都是符号,是高矮,是胖瘦,是男女,是冷热。

 但她不再是符号,我知道她干了什么,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做。砖场大的,我从我的砖堆探出身子,远远看她,她却不会瞧见我,她每天都来,给那小狗喂些东西,她走以后,我也会去多看那狗两眼。

 狗渐渐不怕我了,它只是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,怕我抢它的残羹剩饭,我还是很讨厌那狗,当它拿两只小爪往我腿上搭的时候,我就用膝盖把它顶开。它变得勇敢了。

 它会在她走的时候跟上去两步,送她,然后扭身往回跑几步,看我过没过来,我来晚了,几个职高的学生把它从石棉板下面拖出来,大笑着,用空啤酒瓶往它嘴里灌水。

 它嚎叫呜咽,肚子被圆滚滚地撑起来,一个男的助跑两步,一脚踢爆了它的肚子,我抓起砖头扑过去,跳起来砸他的脑袋。

 他一下子歪倒,耳朵里往外血,他们死命抓住我的胳膊,手上的骨节陷在我的里,那人爬起来,把我踹翻在地。

 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一地,但我还是抱住一条腿,不管不顾地咬上去,脑袋又挨上一脚,我打过架,不怕痛,但很快就爬不起来了。

 “别打了!”有人叫起来“他是韩钊小兄弟!我见过他!”一哄而散,我用手擦掉糊住眼睛的血,坐在地上气,我扭过头,看到她目瞪口呆的脸,她哭了。

 眼睛淌着晶莹剔透的体,却没有任何声息,她走过来,蹲着,去摸小狗的头,小狗嘴是血,眼皮颤抖几下,没有再睁开。

 她手放在小狗的头上,很久都没有动,我慢悠悠地抻着伤腿,捡起一,找土地刨了一个坑,然后我走过去,把她的手拨开,抄起小狗的身子,向土坑走过去,她跟上来。

 她和我一起把它埋了,我和方颜在埋狗的地方一起坐了半天,天快黑了。方颜掏出手帕,擦我脸上的血。“你沾点水去。”我被她擦得生疼,抬手指指小河。

 “河水不干净,会感染。”她嗓子哑哑的,我沉默了一会儿,忍不住说:“你懂的多。”她说:“我以后想要做医生。”

 “所以你才救那只狗。”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,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。“你看见了?”方颜有些惊讶,我点点头,我一直都看着,但我没再说什么。

 “当医生,救人是么?”我又问。“不然呢?”“如果是他们呢?他们,你也救吗?”我看着旁边埋着小狗的土堆,咬牙问,我听到方颜噎了一下,但她开口的时候,我没听到她的软弱。

 “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我不懂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原谅他们,我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,我憷地起身,扭头往家走去。方颜在后面叫了我的名字,我甚至不知道她会记得我的名字。

 “左,明天见。”我很了解男人。行止怪异如我父亲,意气昂扬如韩钊,我都能理解。班里那些男孩的顽劣、卑鄙、懦弱、猥琐,我也都看得通透。因为我就是男人,我能想象。

 但是我想象不了方颜到底是什么样子,直到她叫出我的名字,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其实有“女人”这个存在,不是我不知道,而是我没有看,也没有想,毕竟我的生活里甚至没有过母亲。

 我蒙蒙地在清晨似醒非醒,而它也一样,但这一次,巨蟒彷佛变成了毒蛇,它没有来勒我的脖子,而是柔柔腻腻地从下探出来,顺着侧腹,滑向口,然后游上脸颊,用细细密密的鳞片我的眉心。

 我彷佛看到,方颜血盈的嘴轻轻动着,叫我“左”突然意大盛,我惊慌失措地寻厕,全身的肌都绷紧了,生怕漏一滴出来。

 可那并不是想象中的东西,而是我还从未能够想象的,象征。蛇不再是蛇了,它重新成为了我的血,它终于被征服,在痉挛地嘶吼之后。

 翻滚在腹内很久很久的焦热如同找到了所有的解释,它们早已膨到无可遏制。当它们离体而去,我才依稀得到了答案。顺畅而甘美,彷佛灵魂来崭新的组构,手指与脚尖的酥麻像是注入了鲜甜的水。  m.iGM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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